2013年11月28日星期四

政治咒語下 - 沈舟

政治咒語下 - 沈舟

今年履新的香港基本法委員會主任李飛訪港三天,重申2017年香港普選的行政長官候選人必須「愛國愛港、不與中央對抗、不推翻大陸共產黨政權」,並強調這是一條理所當然的「政治要求」。不難發現,此項「政治要求」依次提出了三個概念,它們的邏輯關係如何?用李飛的前任喬曉陽的話說,「愛國愛港」就是「管理香港的人不能是與中央對抗的人,再說得直接一點,就是不能是企圖推翻中國共產黨領導、改變國家主體實行社會主義制度的人」。如此解釋,「愛國愛港」實際上已成了一條篩選特首候選人、破壞港人治港的政治咒語。


《太平經》曰:「天上有神聖要語,時下授人以言,用使神吏應氣而往來。人民得之,謂為神咒」。被咒者,有如流行的道教咒語所言:「視我者盲,聽我者聾,敢有圖謀我者反受其殃」。上述對「愛國愛港」的非理性、邏輯錯亂的解釋,如同緊箍咒,不僅會違反國際公約,將合資格者排除在特首候選人之外;而且會給未來的港人治港帶來「超自然」、無法理的制約,其謬其誤,不得不辯。


「愛國愛港」,字面通俗易懂,但要作為一項政治資格審查標準,卻並非不言而喻。親建制派的曾淵滄稱「如何為愛國愛港下定義是一項重要的工作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」,其定義未明,曾先生卻說非愛國愛港人士不得擔任行政長官,未免言之草率;「幫港出聲」發起人鄭赤琰更加離譜,竟然將「反對國民教育」,「逃避國民對國家應盡的義務(如阻擾政府向內地災區捐款)」這樣頗具爭議性的話題列為「不愛國愛港、與中央對抗」的行為,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。


我認同前駐港中聯辦官員強世功的觀點,一國的實質「不能用現代主權國家的理論來思考,它不是單純的法律(政治)組織,而是一種文明秩序」。不能用「政治中國『騎劫』文明中國」,而否定那些不贊同一黨專制的人士的愛國情懷。鄧小平明確說過,愛祖國,愛香港,並不要求贊成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,「只要站在民族的立場,維護民族的大局,不管報甚麽政治觀點,包括罵共產黨的人,都要大團結。」六四事件中,曾經登報聯署聲明「強烈抗議中共當權者血腥屠殺中國人民」的梁振英,至今沒有改變看法,若因此判斷梁氏不是愛國者,何以能當上了本屆香港特首?還頗得中央信任?若說他是愛國者,是否意味着至今仍然詬病六四,報有不同政治觀點的人可以成為下屆特首候選人?


何謂「不對抗中央」?普天下國家,中央與地方的利益博弈和政見對抗並不少見,李飛所言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中央政府會允許一個不愛國的人、與自己對抗的人、要推翻自己的人擔任地方首長」,並不符當代政治現實。


美國亞利桑那州因移民問題起訴聯邦政府,引起總統奧巴馬在鳳凰城機場與前來迎接的州長簡‧布魯爾發生激烈爭執,其間布魯爾一度以手指奧巴馬的臉;法國巴黎市長貝特朗‧德拉諾埃常與前法國總統薩爾科齊唱反調,如反對薩爾科齊提出的延長退休年齡、允許巴黎商家周日營業等政策,其所屬社會黨終於在2012年成功「推翻」了薩爾科齊政府。


在中國內地,地方政府與中央長期處於「上有政策,下游對策」的隱性對抗狀態,通過「或明或暗的討價還價」,各地社會和經濟發展漸具活力,正在形成被新加坡學者鄭永年所說的「行為聯邦制」。對抗並不違法,如何界定和允許香港特首「與中央對抗」的性質、範圍和程度,並非一言可蔽之。


至於將「推翻共產黨領導」引申為「不愛國」,更是大謬不然。大部份港人對推翻內地一黨專制並無興趣,少數有大中華情結的人雖有興趣,但並沒有超出言論自由的範圍,他們是否適合當特首,在於其政治主張的重點是「大中華」還是香港本身,而不是愛國與否,因為「任何政治都是地方政治」。學者陳雲支持大陸爭取民主,但強調要嚴守中港區隔,否則民主國會取代中共專制,「大陸民主對香港的禍患,是大家不能想像的!」陳的觀點,本文不予置評,但未來香港特首的立場,無疑首先要堅守香港利益,而非中國內地政治改革的是是非非。


香港普選能否成功,未來中央和香港能否良性互動,不是來自「愛國愛港」政治咒語的漫天飛舞,而是來自雙方理性的政治共識和法律規範。在即將來臨的政改諮詢中,破除這條咒語,實乃當務之急。





沈舟


自由撰稿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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